分類:投稿 作者:佚名 來源:網絡整理 發布時間:2023-04-24
張云溪、張春華1950年在法國拍的《三岔口》錄像,開打火熾極了,能聽見單刀破風的聲音,剁得臺毯當當的響,看著都揪心。后來他倆在國內拍的彩色電影,節奏就慢得多了,簡直是兩種風格。據說是領導上的考慮,給外國人看的演出,感官刺激不妨強一點,演給國內觀眾看的節目,則要深沉一點,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這回事。
關良上世紀五十年代出過兩種畫冊,國內出了一本,德國出了一本,風格也截然不同。德國那本,構圖新奇,筆墨別致,視覺沖擊力強,國內那本,則是靜謐簡遠的路子。兩種畫風都很細膩,還沒到大巧若拙的地步。一般對關良的印象,總是一派天真質樸的樣子,實際這是他晚年的風格,從五十年代出版的畫冊里,可以看到他更多的探索和變化。
1957年,文化部與東德簽訂中德文化交流協議,在東德舉辦中國展覽會,關良和李可染作為代表團成員,被派去參加在東柏林舉行的開幕式。關良在回憶錄里說,這一路他們是坐火車去的,從北京出發,途徑西伯利亞、莫斯科、捷克斯洛伐克,花了十幾天的時間才到東柏林。二人受到了德方的隆重接待,在柏林藝術學院舉辦了畫展。畫展結束后,萊比錫的“伊姆茵采爾”出版社為關良出版了一本德文的京劇人物畫冊,編入《世界美術》叢書第692號(之前這家公司還出版過齊白石的畫冊,編號為第636號)。
畫冊收錄了關良戲畫二十四幅,畫風統一,有一幅上面有“三十五年”的字樣,推斷這批畫作于1946年。代表新中國出訪,為什么要選解放前的作品?這就不知道了。畫冊為精裝,設計了三種封面,其中兩種沒有護封,一幅黑白的武劇圖橫跨封面和封底,這幅畫畫冊里沒有收錄。書名印成題簽貼在封面上,不同之處是一本題簽是橫的,一本是豎的。有護封的一種,護封上是一幅彩色的武劇圖,畫冊里有收錄,封面和封底是黃底六瓣型小花圖案。
關良四十年代初創作的京劇人物畫,往往先在眼上涂一道淡黃色的眼影,然后點睛,顯得人特別精明。比如這個時期的《四郎探母》,鐵鏡公主看著就很有心機,我想如果從她嘴里說出:“別說是你的心事,就是我母后的軍國大事,咱家不猜便罷,要猜啊,也猜他個八九不離十。”可能就不像兩口子開玩笑了,就有一層政治驚悚的意味了。這個時期的關良,追求生動傳神,造型流暢而有靈氣,不足之處是過于依賴表情,有點虛張聲勢。從這本德文畫冊里,可以看出關在1946年改變了畫風,偏重于對虛實、黑白、濃淡的處理,更講究畫面布局,尤其是線條的運用。
1943年關良送給郭沫若的《擊鼓罵曹》,畫的是禰衡擊鼓時的樣子,禰衡穿快衣快褲,渾身緊趁利落,往鼓前一站,一手拿著一根鼓槌,威風凜凜,二目如電。而在德文畫冊里,畫的是禰衡將要擊鼓,還沒擊鼓的時候,也沒脫褶子,衣服顯得很寬松,禰衡茫然地站在鼓邊,全身用淡墨勾出來一個輪廓,臉上沒有表情,只在褶子底下露出一只腳來,通篇只有這兒用了一點濃墨,這一下可真壓臺。滿腹心事都落在這一步上,別的什么都不用說了。
還有一幅鬼戲,鬼卒鎖住一個小生北京畫冊印刷印刷,也是拿淡墨勾線,畫的是小生和小鬼對峙的形態,然后濃墨點睛。就這兩個黑點,氣氛就全出來了。
這套畫冊里,關良喜歡安排一種對立的局面。比如《武劇圖》里,一個人身穿大氅,大氅用筆涂成黑的,臉上勾紅臉,另一個人,抱衣抱褲都是灰色的,頭戴羅帽,鬢邊一顆綠絨球。人還沒動手,這一點紅和一點綠先斗上了。另一幅《武劇圖》,武老生的帽子和大帶是淺藍色的,武小生的腮紅和彩褲是淺紅色的,槍是一條黑線,刀刃是白的,此外全是灰色。戲臺上當然沒有這樣的打扮,這是關良自己設計的,但是很好看。《問樵鬧府》里范仲禹是黑的,樵夫是白的。《蘇三起解》里蘇三是紅的,崇公道是黑的。《虹霓關》里生旦的兩條槍,一根是橫的,一根是豎的。還有的是三方的對立,比如《打花鼓》的小生小旦小丑,《打漁殺家》的肖恩、肖桂英和教師爺。這些對仗雖然是刻意設計的,但是做的很簡單,很有動感,而且不俗氣。
關良五十年代的另一本重要畫冊是《關良京劇人物水墨畫》,1957年11月朝花美術出版社出版,新華書店發行,公私合營京華膠印廠制版印刷。前面有張仃寫的序,題為《奇花異朵》,寫的全是套話。這是一本活頁畫冊,只有明信片大小,而且只有十張,印得實在太好了,后來所有的關良畫冊,包括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的《關良》,都沒法跟這個比北京畫冊印刷印刷,二者的差距,就像數字電影和膠片電影的畫質的差距。
這十張畫作于1956年,那一年關良在北京開了個人畫展,這些畫應該就是從當時的參展作品中挑選出來的。這一時期是關良一生創作的巔峰,質量最高,十張畫每一幅都是精品。畫里已經看不出一點設計的痕跡了,也沒有對立了,《奇雙會》趙寵寫狀,夫人給他研磨,畫面安靜極了。《白蛇傳》里白娘子穿著鵝黃的云肩、墨綠的襖、天藍的裙子,許仙穿著黑褶子、白色的大領,無論身段還是表情,都溫柔極了。人物身上一點火氣也沒有了,看他四十年代的戲畫,女人臉上往往帶著上海灘坤旦的香艷,這時候都沒了。當時國家正在提“百花齊放、百家爭鳴”,四大名旦也都返璞歸真、回歸傳統了,京劇似乎到了最好的年代。關良早期追求的精巧、圓潤、流暢、剛勁、挺拔,和后期追求的自然、艱澀、迂緩、遲滯、游疑,在這時達到了一種平衡。
這時的關良,內涵也最豐富,如《貴妃醉酒》里,有作為文學形象的楊貴妃的詩意美學,有作為角兒的梅蘭芳的表演美學,還有基于身體和動作的人體美學,此外又有作為作者的關良的自我表達、作品帶給觀眾的鑒賞和審美上的價值等等,可以說方方面面都照顧到了。晚年的關良,境界雖然更高,但是也舍棄了很多東西,相比之下,我還是更喜歡這時候的他。
五十年代末,上海朵云軒也出過一本關良畫冊,名為《京戲人物水墨畫》,一套八張,也是單頁。大概是關良專門為木版水印畫的,畫于1959年,當時就出版了。老版的我沒見過,買過八十年代重印的,已經是緞面精裝了。木版水印有失真的問題,不要說和原畫比,和一般的印刷品比也有差距,但是也有它的好處,像那種濕潤的、堆疊的效果,是一般印刷品比不了的。不過看這種畫冊,老有看標本的感覺。
這時的關良,畫風又有新的變化,開始由清麗優雅轉向稚拙。同樣的《白蛇傳》題材,線條就顯得斷續、游疑,顏色也往往溢出線外,變得不確定了。不知道是不是和當時的局勢有關。1959年,京劇《群借華》改為《赤壁之戰》,向國慶十年獻禮,當時正在大躍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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